30-2 你怎麽舍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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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-2 你怎麽舍得
神秘人一張青玉面具戴在臉上，根本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，蘇喬巴不得馬上伸手將那面具摘下來，可他一靠近神秘人便往後退，一點機會也不給他。
“十幾年前蘇元思被單三元以皓月掌所殺，武林上下都以為是那人下的手，我也有皓月掌地秘籍又有什麽奇怪？”神秘人背著手，指了指自己臉上，又道：“等你有一天能親手摘下我的面具了，自然就能知道我是誰。”
蘇喬再翻了翻手裏的秘籍，收了火折子將一手空了出來，慢慢感受著手心逐漸匯聚翻湧的內力。
“現在不是你是誰這個問題，現在是我——”半晌他再擡頭時，發現神秘人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。
他陷入了迷惑。
這人到底是不是唐昀？若是的話為何要對自己隱藏身份——這身份有什麽非隱瞞不可的緣由？這要不是的話，他又是從哪裏得來的踏月逐雲和皓月掌秘籍？
蘇喬一邊想一邊往回走，回到鎖月樓之時唐昀已經在房門口等他，看那樣子悠閑自得根本不像剛剛趕回來。他心裏那念頭又倏而打消，怕被看出破綻，定了定神把皓月掌秘籍仔細收好，邁上最後幾級樓梯走了過去。
“昀叔叔在等我？”
唐昀兩手背著，將他上下打量一遍，道：“方才忘了問你，你這一身武藝從哪裏學來的？師從何處啊？”
“這個嘛……”
蘇喬實在是太猶豫了，單三元能學到皓月掌背叛憑樓閣，最後卻被唐昀殺了，那背叛憑樓閣的岳文死相也是歷歷在目，萬一神秘人真是從憑樓閣跑出去的，這一句話不就是“恩將仇報”了嗎？
見他支支吾吾半天不說話，唐昀面上又是令人生畏的笑意，“怎麽？不能說？跟那葉君一樣，打死也不說？”
“當然不是！我、我這三腳貓功夫能跟誰學啊，我就是……就是隨便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學的，學得也不精，不然還能差點被顧初鴻一劍砍死嗎？”
唐昀還是笑，未置可否，扇子一開緩緩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明日起便由我教你，我教什麽，你學什麽。”
蘇喬錯愕：“叔叔教我？”
“怎麽？你喊我一聲叔叔，白城主視你為半子——還是說你不想學？”
“學！學學學，怎麽不學，明日就學！”蘇喬對唐昀總有一份特殊的感情，這世上他本來再無相識之人，如今意外找回了十二年前的“一部分”，他能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細細湧動而又克制的欣喜。
他把唐昀當成長輩，覺得世間除了他自己，終於有別人了。
唐昀對他擺擺手：“去吧，明日早些起來。”
“嗯！”
待蘇喬回了房間，酒娘才從二樓上來。她手裏拿了瓶藥，走到唐昀身後，隨他進了隔壁房間。
唐昀從她手裏接過藥瓶打開，手心滾進一枚小小的藥丸，他看一眼，擡手將藥送進嘴裏就這樣吞了下去。
“今日你差點將那孩子掐死。”他吃了藥，淡淡地說著，把藥瓶還給了酒娘。
酒娘頷首低聲應他：“是我做錯了。”
“你認錯認得最快。”唐昀看她一眼，笑了笑，而後翻開了桌上的卷軸，“我與秋令將你帶回來，這麽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，給你說了好人家，你何苦又非要跟在我身邊？”
酒娘猛地擡頭，突然跪在了地上，懇切道：“閣主，自酒娘被你們所救，便沒有想過要去過安生日子，酒娘來不及向白前輩報恩，只能留在閣主身邊任憑差遣，還請閣主千萬不要趕酒娘離開！”
唐昀隨即沈聲道：“好端端的怎麽說跪就跪了，還不快起來。”
酒娘應聲站起來，一言不發又低下頭去。
“我知道你心中有怨，你從小長在蘇府，蘇夫人待你好，你怪那孩子。”唐昀一邊看卷軸一邊又說：“那你可知，蘇喬死了三次。”
酒娘脊背一僵，仍是咬牙不說話靜靜地站著。
“我給他刀，他卻拿去往自己心口紮，若我發現得再晚一點人就沒了。第一次是九歲，養在林子裏兩年，我以為他還小慢慢都不會記得那麽清楚，想不到一把給他切果子吃的刀被他一點都沒猶豫地插進了胸口。
“他跟我說他日日夜夜都做噩夢，實在是受不住了。後來熬了四年，我以為他熬過去了，沒想到十三歲生辰那天又是一刀。”
“……我只是，只是不希望他再那樣事事都無所謂——”酒娘終於又輕聲說。
唐昀卻笑起來，他倒了杯花蜜水喝一口，繼續道：“那次我也問他為何就是一心求死，他說他思念父母，思念白城主還有琰兒，希望死了能與他們相見。
“最近一次是十六歲，我還沒問他，他自己說只是在夢裏用刀把那只知道哭的小孩兒殺了，沒想到真捅了自己一刀。
“他每天都做一樣的夢，每天都在懊悔，但他從不說因何懊悔。”唐昀放下杯子細細想了想，片刻又道：“他大概也不是真的什麽都無所謂。”
酒娘回想起李雪那澄澈的雙眼和雀躍的神情，低聲說：“閣主把他教得很好。”
“我？我什麽也沒教他，都是他自己學的，是他自己長大的。”唐昀慢慢擡手捂住了心口，那一絲一絲逐漸放大的熟悉的鈍痛又要侵占他的意識，他不留神往前傾倒，撞得桌子跟著顫抖一下。
酒娘立刻上前攙扶他，擔憂道：“閣主吃了藥反應越來越大了，真的——”
“我讓淩谷主加了一味藥，不礙事。”
“閣主這是……”
唐昀咳嗽兩聲卻並未運功調息，強忍著痛咬牙緩緩說：“時間長了……想徹底將這毒解開，總要付出些代價……”
酒娘退回原地：“白前輩下朝暮是為了救閣主，閣主若是早些時候——”
說著，見唐昀握緊了拳頭，她自知失言，話音戛然而止。
唐昀忍著痛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等他終於找回清醒意識的時候已是滿頭大汗，而酒娘還在他身後站著。他確認藥勁過了，這才放心地運功調息，呼吸爽利了許多。
他長長吐出一口氣，道：“琰兒為何會出現在西域，讓阿月動作快些查。”
“是。閣主……閣主不準備告訴蘇喬嗎？”
“還沒到時候，這我自有安排——顧初鴻三日後再不醒，直接殺了送去武林盟。”他冷聲吩咐著，把桌上的卷軸卷起來遞給酒娘，“馮季書的書信找到了嗎？”
“未能找到，當年與他一同參軍的同鄉我都查過了，都說他是個逃兵，還沒到清城便跑了。”酒娘應道。
唐昀嗤笑：“逃兵逃了十幾年不回家？——這線索也暫時不要告訴蘇喬，先找到那封手書。”
“是，閣主。”酒娘頷首，退了兩步準備轉身離開，手剛觸到門又回頭問：“閣主，只是把屍體送去武林盟嗎？”
“送去武林盟，有人自然會露出馬腳。”
“那閣主近日便休息著，事情我都會辦妥。”
酒娘說完離開，唐昀一手撐在桌上，不輕不重地捏著眉心。
眨眼間他又看到了手心的那一點暗紅。他於是將折扇上的劍穗拿在手中，唇角多了些柔和的笑意，眉眼也變得溫柔，兀自輕聲說道：“我就快要為你報仇了，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，一個都不會。”
他另一手拇指摩挲著手心那一點，心又開始抽痛。
——我連你的毒都舍不得解，你何以舍得離我而去？若是活著，為何十二年音訊全無，若是死了……倒是讓我與你生同衾死同穴，你啊你啊，怎麽舍得我呢？
他兀自嘆息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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啊！閣主好慘啊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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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秘人一張青玉面具戴在臉上，根本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，蘇喬巴不得馬上伸手將那面具摘下來，可他一靠近神秘人便往後退，一點機會也不給他。
“十幾年前蘇元思被單三元以皓月掌所殺，武林上下都以為是那人下的手，我也有皓月掌地秘籍又有什麽奇怪？”神秘人背著手，指了指自己臉上，又道：“等你有一天能親手摘下我的面具了，自然就能知道我是誰。”
蘇喬再翻了翻手裏的秘籍，收了火折子將一手空了出來，慢慢感受著手心逐漸匯聚翻湧的內力。
“現在不是你是誰這個問題，現在是我——”半晌他再擡頭時，發現神秘人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。
他陷入了迷惑。
這人到底是不是唐昀？若是的話為何要對自己隱藏身份——這身份有什麽非隱瞞不可的緣由？這要不是的話，他又是從哪裏得來的踏月逐雲和皓月掌秘籍？
蘇喬一邊想一邊往回走，回到鎖月樓之時唐昀已經在房門口等他，看那樣子悠閑自得根本不像剛剛趕回來。他心裏那念頭又倏而打消，怕被看出破綻，定了定神把皓月掌秘籍仔細收好，邁上最後幾級樓梯走了過去。
“昀叔叔在等我？”
唐昀兩手背著，將他上下打量一遍，道：“方才忘了問你，你這一身武藝從哪裏學來的？師從何處啊？”
“這個嘛……”
蘇喬實在是太猶豫了，單三元能學到皓月掌背叛憑樓閣，最後卻被唐昀殺了，那背叛憑樓閣的岳文死相也是歷歷在目，萬一神秘人真是從憑樓閣跑出去的，這一句話不就是“恩將仇報”了嗎？
見他支支吾吾半天不說話，唐昀面上又是令人生畏的笑意，“怎麽？不能說？跟那葉君一樣，打死也不說？”
“當然不是！我、我這三腳貓功夫能跟誰學啊，我就是……就是隨便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學的，學得也不精，不然還能差點被顧初鴻一劍砍死嗎？”
唐昀還是笑，未置可否，扇子一開緩緩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明日起便由我教你，我教什麽，你學什麽。”
蘇喬錯愕：“叔叔教我？”
“怎麽？你喊我一聲叔叔，白城主視你為半子——還是說你不想學？”
“學！學學學，怎麽不學，明日就學！”蘇喬對唐昀總有一份特殊的感情，這世上他本來再無相識之人，如今意外找回了十二年前的“一部分”，他能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細細湧動而又克制的欣喜。
他把唐昀當成長輩，覺得世間除了他自己，終於有別人了。
唐昀對他擺擺手：“去吧，明日早些起來。”
“嗯！”
待蘇喬回了房間，酒娘才從二樓上來。她手裏拿了瓶藥，走到唐昀身後，隨他進了隔壁房間。
唐昀從她手裏接過藥瓶打開，手心滾進一枚小小的藥丸，他看一眼，擡手將藥送進嘴裏就這樣吞了下去。
“今日你差點將那孩子掐死。”他吃了藥，淡淡地說著，把藥瓶還給了酒娘。
酒娘頷首低聲應他：“是我做錯了。”
“你認錯認得最快。”唐昀看她一眼，笑了笑，而後翻開了桌上的卷軸，“我與秋令將你帶回來，這麽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，給你說了好人家，你何苦又非要跟在我身邊？”
酒娘猛地擡頭，突然跪在了地上，懇切道：“閣主，自酒娘被你們所救，便沒有想過要去過安生日子，酒娘來不及向白前輩報恩，只能留在閣主身邊任憑差遣，還請閣主千萬不要趕酒娘離開！”
唐昀隨即沈聲道：“好端端的怎麽說跪就跪了，還不快起來。”
酒娘應聲站起來，一言不發又低下頭去。
“我知道你心中有怨，你從小長在蘇府，蘇夫人待你好，你怪那孩子。”唐昀一邊看卷軸一邊又說：“那你可知，蘇喬死了三次。”
酒娘脊背一僵，仍是咬牙不說話靜靜地站著。
“我給他刀，他卻拿去往自己心口紮，若我發現得再晚一點人就沒了。第一次是九歲，養在林子裏兩年，我以為他還小慢慢都不會記得那麽清楚，想不到一把給他切果子吃的刀被他一點都沒猶豫地插進了胸口。
“他跟我說他日日夜夜都做噩夢，實在是受不住了。後來熬了四年，我以為他熬過去了，沒想到十三歲生辰那天又是一刀。”
“……我只是，只是不希望他再那樣事事都無所謂——”酒娘終於又輕聲說。
唐昀卻笑起來，他倒了杯花蜜水喝一口，繼續道：“那次我也問他為何就是一心求死，他說他思念父母，思念白城主還有琰兒，希望死了能與他們相見。
“最近一次是十六歲，我還沒問他，他自己說只是在夢裏用刀把那只知道哭的小孩兒殺了，沒想到真捅了自己一刀。
“他每天都做一樣的夢，每天都在懊悔，但他從不說因何懊悔。”唐昀放下杯子細細想了想，片刻又道：“他大概也不是真的什麽都無所謂。”
酒娘回想起李雪那澄澈的雙眼和雀躍的神情，低聲說：“閣主把他教得很好。”
“我？我什麽也沒教他，都是他自己學的，是他自己長大的。”唐昀慢慢擡手捂住了心口，那一絲一絲逐漸放大的熟悉的鈍痛又要侵占他的意識，他不留神往前傾倒，撞得桌子跟著顫抖一下。
酒娘立刻上前攙扶他，擔憂道：“閣主吃了藥反應越來越大了，真的——”
“我讓淩谷主加了一味藥，不礙事。”
“閣主這是……”
唐昀咳嗽兩聲卻並未運功調息，強忍著痛咬牙緩緩說：“時間長了……想徹底將這毒解開，總要付出些代價……”
酒娘退回原地：“白前輩下朝暮是為了救閣主，閣主若是早些時候——”
說著，見唐昀握緊了拳頭，她自知失言，話音戛然而止。
唐昀忍著痛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等他終於找回清醒意識的時候已是滿頭大汗，而酒娘還在他身後站著。他確認藥勁過了，這才放心地運功調息，呼吸爽利了許多。
他長長吐出一口氣，道：“琰兒為何會出現在西域，讓阿月動作快些查。”
“是。閣主……閣主不準備告訴蘇喬嗎？”
“還沒到時候，這我自有安排——顧初鴻三日後再不醒，直接殺了送去武林盟。”他冷聲吩咐著，把桌上的卷軸卷起來遞給酒娘，“馮季書的書信找到了嗎？”
“未能找到，當年與他一同參軍的同鄉我都查過了，都說他是個逃兵，還沒到清城便跑了。”酒娘應道。
唐昀嗤笑：“逃兵逃了十幾年不回家？——這線索也暫時不要告訴蘇喬，先找到那封手書。”
“是，閣主。”酒娘頷首，退了兩步準備轉身離開，手剛觸到門又回頭問：“閣主，只是把屍體送去武林盟嗎？”
“送去武林盟，有人自然會露出馬腳。”
“那閣主近日便休息著，事情我都會辦妥。”
酒娘說完離開，唐昀一手撐在桌上，不輕不重地捏著眉心。
眨眼間他又看到了手心的那一點暗紅。他於是將折扇上的劍穗拿在手中，唇角多了些柔和的笑意，眉眼也變得溫柔，兀自輕聲說道：“我就快要為你報仇了，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，一個都不會。”
他另一手拇指摩挲著手心那一點，心又開始抽痛。
——我連你的毒都舍不得解，你何以舍得離我而去？若是活著，為何十二年音訊全無，若是死了……倒是讓我與你生同衾死同穴，你啊你啊，怎麽舍得我呢？
他兀自嘆息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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